唐代章怀太子墓壁画，描绘了宫中女性的生活，或可由此想象“宋氏三 长安记亦烺 文中涉及的“宋氏三姐妹”生活在唐代中期。她们才华出众，加之顺应了中唐复兴儒学的历史大势而被召入宫中，备受皇家器重，身至显达。其中两人得以善终，另一人则卷入了复杂的政治纷争，以悲剧收场。“宋氏三姐妹”的故事，是个人自为与历史造化的最好写照。 唐朝历史向以安史之乱为分水岭，遭此重创后，整个国家陷入漫长的调试期，矛盾重重，冲突不断，中央和地方始终处于权力纷争与妥协的变局之中，不惟此，朝廷内部也是政局复杂，气氛波诡。 唐文宗（827-840年间在位）执政期间，外廷朝官之间的党派争夺日趋白热化，文宗曾为此感叹道：“去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与此同时，内廷宦官的权力角逐也愈发激烈，整个朝廷政治陷入频繁的阴谋纷争之中。可以说，平抑党政和铲除宦官始终是文宗直面却无解的两大难题。 文宗大和末年（834-835），李训、郑注趁势弄权，排除异己，两人先是千方百计剪除了李党魁首李德裕，进而又以牛党核心李宗闵为弹劾目标，称李宗闵为求得宰相，曾暗地里勾结驸马沈立羲，并由此贿赂文宗身边的宫官宋若宪，近而得势。文宗为此大怒，贬李宗闵为潮州司户、沈立羲为柳州司马，幽禁并赐死宋若宪于宫外宅第，若宪弟侄女婿等十三人遭连坐，皆被流放。 这次政治冲突中，与李宗闵相牵连的一众朝官和宦官皆落马，然处罚最重的，无疑当属宋若宪，她也是涉事其间的唯一女子。宋若宪究竟何许人也呢？ 要了解宋若宪的身世来由，还要从德宗朝（780-804）说起。 宋若宪出身河北贝州，虽家世贫薄，但当地民间却有深厚的礼乐传统。她的父亲叫宋庭芬，好儒学，善辞藻。宋庭芬生了五个女儿，个个聪慧伶俐，自幼便得到父亲的谆谆教导，修习五经六艺，同时也阅读诗赋，于是，还在少女时代，这几个姑娘便都能歌诗作赋。若宪便是宋庭芬的四女，其余分别名为若莘、若昭、若伦、若荀。 这家的长女若莘、次女若昭的文章尤其淡丽生动，性格贞素闲雅，不以纷华之饰为尚，自幼便向父母允诺，立志不嫁，希望以艺学扬名显亲。宋若莘性格谨严，教诲四妹，有如严师。年纪轻轻，便写成了《女论语》十篇，文体模仿《论语》，以宣文君宋氏代仲尼，以曹大家等代颜闵，其间问答，都围绕妇德与妇道展开。宋若昭为这本书作注，使得其义理更为明晰直白。 德宗贞元四年（788），昭义节度使李抱真听说了宋家姐妹的故事，便向朝廷上表推荐她们。 唐德宗不仅热衷文学，而且以重振朝纲、整饬礼仪为己任，尤其注重加强皇室女性的礼教和修养，于是，在亲自审阅宋家姐妹的作品后，将她们全部召入宫中，令伊等供奉内廷。德宗不仅同宋家姐妹诗赋相和，还向她们咨询经史中的微言大义，对这几位女子的学识甚为叹服。德宗擅长也喜爱吟诗，每每与侍臣唱和，宋家姐妹往往也承欢作诗，其诗才和气质甚得德宗赏慕，也正因为这份赏慕，德宗不把她们视作普通的宫妾，而是称之为学士先生，对大姐宋若莘尤其看重。德宗希望宋家姐妹的闺门礼仪，可以规训后宫、苛教皇族。事实上，宫廷内的这一举措也是与当时整个社会精英阶层复兴儒教与古文的风尚相因应的。 自贞元年间被召入宫内，宫中记注簿籍便由宋若莘掌管安排，直至宪宗元和末年若莘去世为止。此后，二姑娘宋若昭接替该职，继续保管各种文书档案。比起大姐若莘的一丝不苟，若昭更通晓人际交往，历侍宪宗、穆宗、敬宗三朝，都被称为先生，六宫嫔媛、诸王、公主、驸马皆奉她作老师，受到格外的尊敬。宝历初（825）去世，葬礼由官方承办，皇家下诏赐卤簿鼓吹，礼仪隆重。此后，唐敬宗（825-826年在位）令其四妹宋若宪，继续掌管宫籍秘典。 敬宗为宦官谋杀，文宗登基，欲励精求治，去奢从俭，下诏遣散没有宫内无职掌的宫女三千余人，而其余留任的女宫官中，宋若宪便是尤其受到文宗看重的佼佼者。文宗好文学，若宪善著文，不仅是吟诗作赋，论议奏对的才能也非常突出，因此两人可谓一拍即合，若宪于是经常同文宗沟通政事，深受器重与信任，自然，也不免成为朝官和宦官援引攀附的对象。 其时，宦官专横，权势喧嚣，文宗表面上虽然包容，其实非常迫切地欲剪除其权势。李训、郑注看出文宗的这点心思，便不断地给皇帝支招递话。文宗略为所动，加之两人都为当时最具权势的宦官王守澄所推荐，因而若利用他们行事，或许不会引起怀疑。郑注与李训于是借机朝夕计议，文宗对他们的计谋一律听从。两人声势煊赫，气焰嚣张，不知情者以为是倚仗宦官擅作威福，却不知他们与文宗之间的密谋。 也正是这份狐假虎威来的张狂，郑、李两人甚为跋扈，凡不附己者，一律千方百计地贬黜而后快，其任意妄为，震骇内外，朝廷气氛阴霾，人情不安。最终，宋若宪这位原本文宗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也终于明哲难保身，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李宗闵一案牵连甚众，但由于宦官群体权势尚大、朝臣关系盘根错节，都不宜作出过于出格的处罚，于是，宋若宪竟落得最重的刑罚。直至后来李训、郑注事发，文宗才醒悟这是一场人为构陷，深惜若宪才华，然为时已晚。 宋家姐妹的故事也因为宋若宪的惨死而画上句号。纵看这几位女子的遭际，除了早卒的宋若伦和宋若荀，其余三姐妹，由于自身才华出众，加之顺应了中唐复兴儒学的历史大势而被召入宫中，身至显达，而四妹宋若宪也由于中晚唐矛盾错综复杂的政治纷争而以悲剧收场。她们的故事是个人自为与历史造化的最好写照。 唐朝之后，若莘撰写、若昭作注的《女论语》一书并没有得到特别的重视，直到明末清初，儒者王相从历代女教著述中选取四种，即《女诫》、《女论语》、《内训》（明祖徐皇后）、《女范捷录》（王相母刘氏），加以笺注，合刻为《闺阁女四书集注》，即所谓“女四书”，这本书方才重回精英文人的视野，其中跌宕起伏，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供图/亦烺
宋家姐妹五人，其中两人早亡，其余三姐妹才华出众。图为《捣练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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